【忘羡】枫桥夜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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枫桥夜泊
魏无羡很久没有去看过师姐了。
最后一面便是不夜天，十六年前。
蓝忘机说师姐和金子轩合葬在兰陵。魏无羡不想去兰陵——无论是夷陵老祖魏无羡还是疯断袖莫玄羽，他都没什么立场去那里。
江澄一定会在莲花坞为师姐设灵位的，在江叔叔和虞夫人旁边。魏无羡仰面躺在小船上想，其实是他想莲花坞了。
左右他也御不了剑，魏无羡在姑苏就雇了船家。精精瘦瘦的一个矍铄老头，船划得不慢，人倒是安静。除了偶尔给魏无羡介绍些沿途的景致，或者通禀一下行至何处，便没有什么多的话了。
姑苏到云梦的水路他走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。除了卖天子笑的酒坊换了之前老板的儿子做店主，这些景色与十六年前别无二致。原来他能和江澄东一句西一嘴，叽叽喳喳扯一路，现在不会了。
魏无羡还在乱葬岗的时候，一天能连吃三顿萝卜。有时和温宁下山卖些四叔他们种出来的东西，总是能看见一个老婆婆在对面摆着摊，生意更加冷清的样子。老婆婆可能身体不好，况且魏无羡他们也不是每天下来，便有时候见不到。她东西卖的很杂，似乎是有什么手编的草席竹筐，小孩子的虎头鞋和其他小玩意儿，魏无羡记不太清了，唯一记得她有时会卖些莲藕。
夷陵不是水乡，按理说没地方长莲藕的。魏无羡最是会挑莲藕的，他知道什么样的藕内里没有泥沙，分得清一只藕是脆的还是糯的——她卖的莲藕在魏无羡这里连强差人意也算不上。但每次魏无羡遇到，还会买上一节。回山上去后就跟辣椒一起爆炒，后来阿苑每次看见他带着莲藕上山，吃饭的时候都躲得老远。
温情把他从厨房里赶出去，骂他：“你看看有人吃么？净浪费——有那闲钱哪怕给婆婆和阿苑买点肉呢！”
魏无羡笑嘻嘻：“是温宁说想吃的！”
温宁不敢怒也不敢言：“……”
魏无羡：“再说了，不难吃呀，你们试一口就知道了！”
然后他真的从辣椒堆里把藕块都扒拉出来吃了。其实他瞎买东西，温情也不曾真的阻止过什么，都是嘴上说说，他祸祸的锅碗到头来，基本还是温家姐弟刷了。
后来魏无羡闭关修炼，有好久没有下山。他在的时候，温宁还会叫卖叫卖，估计他不在旁边，温宁就是守萝卜待客，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当一根有思想的大萝卜。结果温宁回来的时候还瞒着温情悄悄给魏无羡带了一截莲藕。魏无羡看见，嘴快咧到耳根去，赶紧跟温情耀武扬威：
“你看看！我就说嘛！就是温宁想吃的！”
温情全当他不存在，气的不想说话。
后来魏无羡下山，又看到了对面的老婆婆，她今天卖着蜡烛、蝈蝈、一些菜果，其中还是有几节莲藕，其外她居然还在卖几面小小的召阴旗。召阴旗一看就是赝品，做整体都按比例缩小了，一看就是哄小孩子的玩意。魏无羡斜斜叼着草根在对面望着，不知怎么竟有些真心实意的笑起来。
几个月不见了，老婆婆更加佝偻了。魏无羡可不是萝卜，温宁的叫卖十分洗脑，听得他脑袋里全是一个调调，偏偏又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。便凑到婆婆身边，像个晚辈一样聊起来。
魏无羡：“婆婆，夷陵又不是水乡，您这是哪里来的莲藕呀？”
婆婆声音很小，说起话来还有些喘：“不是这里的，是百里远一个叫梓乡的地方来的，听我女婿说，跟……对了……跟个叫云梦的地方景致有些相似。”
“您女婿是江氏子弟？”
“江氏？云梦江家？”婆婆笑起来，又有些喘，“他可没那个本事，不过是在梓乡的一个小仙家当门生，有幸跟着宗主远远瞧过云梦罢了。他每次回来看我和姑娘，便背不少莲藕回来，我知道在这里莲藕稀罕，多的便拿出来卖了。”
魏无羡点点头，眼珠转的飞快：“唔，您这小旗子做的真好。”
他双手拿起一个，眉毛梢都松下来，露出一个特别乖巧讨好人的笑：“您送我一个，我拿萝卜跟您换，沾沾您姑爷的本事，以后也能远远瞧一眼云梦！”
婆婆被魏无羡的乖巧又有些无赖的模样讨好的笑起来，笑完又喘，抚了好久胸口才缓下来，说：“生的个俊朗的好模样，怎得这样自轻呢！天不早啦，这些藕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你都留着吧，婆婆要回去了。”
魏无羡忙道：“我原是讨您开心的，可不能收。婆婆住哪，晚辈帮您卖了，好把钱送去给您。”
他原本就是蹲在地上的，婆婆伸手帮他理了理额前两缕垂发：“婆婆要和闺女去梓乡啦，以后就不来了。你常来买藕，以后再想吃可以自己去梓乡。好好的一个小伙子，叫上你那卖萝卜的兄弟一起，出去谋个事做，别一天天像我这个老太一样坐在这里。这是轻贱光阴呀，孩子。”
魏无羡微微怔了一下，又换上张笑脸：“是了是了，听您指教回去就收拾。婆婆您有几个姑娘呀，我啥都能干还不挑食！肯定不比您姑爷差。”
后来在不夜天，魏无羡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一大片各家修士，讨伐的声音太多了，传到他耳边只像是被捅了窝的一大团马蜂。他想起来梓乡是有个小门派，家主好像姓曾。
魏无羡闭了眼把陈情放到唇边，想，但愿那姑爷不在这下面。
魏无羡睁开眼，这老头划船太稳了，他都不知睡过多少觉了。就这么到了莲花坞。
只要他隐藏的好，不会有人发现他。确实如此。
魏无羡来到江家祠堂的面前，江澄不在。听说每年先江枫眠和虞夫人忌日，江澄都会在这里斋戒闭关七天。
江澄已经来看过师姐了，魏无羡看到了香炉里有新焚的香柱。魏无羡知道，上香这种事江澄从来不会假手他人，从江氏重建，江澄为江枫眠和虞夫人扶灵便是如此。
魏无羡也点了香，比江澄那支短一点。魏无羡知道他本就没什么资格和脸面来看他的师姐和江叔叔，不敢比江澄有更多思念之意，于是点香前便把自己那支比着江澄的折了些。
魏无羡没管那些蒲团，跪在地上。他想，把这支香尽了便离开。香烟袅袅，或许所有的念想到尽头，便全是虚空了。魏无羡脑海里什么都没有，好像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。又过了会儿，他脑海里又全是江厌离的音容了，都是安宁和乐的模样。魏无羡唇淡淡的笑了笑，眼角却淌出泪来。他没有想哭，但是却止不住，一颗一颗，燎烫地滚下来。
魏无羡忽然想到，自己那支香的香灰好像和江澄的不太一样，当时也没没顾上这个问题，可眼下都快回姑苏了。
只能盼江澄那小子眼拙了。
江澄？魏无羡胳膊搭在膝盖上，另一只手转着陈情。他给师姐上香怕是江澄默许的吧。以他的一贯作风，肯定是要在祠堂里待一天的吧，怎么会平白空出这一炷香的时间呢？
魏无羡又想起几个月前和蓝忘机一起在祠堂，自己和江澄打架的事。今天江澄肯定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罢。
魏无羡心下豁然了不少，不管怎么样，有的时候他真的挺感谢莫玄羽的。谁愿意一直被诅咒到死呢？
魏无羡把笛子横在嘴边，吹了起来。江面上晚风徐徐吹拂着，有一些水雾。江面上倒映出两岸人家的红灯笼，一串一串的仿佛要连到天边去。船夫荡出的波纹圈圈散开，月光也漾出一朵一朵的来。
魏无羡笛声在江面上显得越发清越，他其实不知道在吹什么，不是成调的曲子。仿佛离姑苏近一点，他心里就更雀跃一番。前世不敢想，现在，真的有一盏留给他的灯了。
魏无羡好像听到遥远有琴音相合了，被江风吹拂得不是十分真切。魏无羡换上那支他和蓝忘机都熟悉的曲子，笛声悠悠，绕着两岸的垂柳。
蓝忘机从掌灯时分便在这里等他了。那笛声越来越清明了，他收了琴，站起身来。那小舟越来越近，魏无羡的笛声没有停，跳指越来越多。蓝忘机只觉得那些音符仿佛有实体，欢快的围着他似的。魏无羡衣袂飘然，陈情上红蓝的穗子在风中纠纠缠缠，柔柔的一起飘着。
魏无羡看见他，笑嘻嘻的收了笛子：“蓝湛！你——吃藕——不吃藕！”
蓝忘机不跟他争辩，微微抬了抬世家公子第二俊秀的面庞。
船停靠过来，魏无羡一脚踩着船头，恣意潇洒的一副模样，朗笑起来：“吃啥补啥，反着夸你都听不出来，你不吃我吃！我想喝莲藕排骨汤了，含光君也为了我学一学呗！”
魏无羡把船上的好几筐藕和莲蓬搬下来，指挥着蓝忘机同自己一同抬回去。
蓝忘机看着前面抬着大筐莲藕得一个背影，笛子上的穗子随着那人的脚步一晃一晃的，轻快缠绵的样子。
他听到自己说：“好。”
风穿林，叶声簌簌的，已经是夜半时分了。姑苏城外寒山寺，到的不是客船——是心上人。
-完-
Cql真香，这周把我虐的体无完肤……
求个小蓝手小红心(*^__^*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