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砚梨花雨
一发完结,七千五百,古风(?)欢迎戳进!
【一】
到底岭南气候,入了冬便湿冷,带着冰碴的水汽仿佛直往人骨子里钻。快要过年,街市上还算是热闹的。
黄少天坐在酒肆一角,压低了斗笠,只叫了碗醪糟汤圆。客人们见他负剑,身形又寥落,未敢上前拼桌。
身上还有血气,赶快沾染些饭食味儿淡去才好,黄少天想。
一时算来,自己替蓝溪阁做事已有六个年头,祖债没还清,自己又惹得一身业障。什么快意杀伐,英雄浴血,都是疯话。黄少天不禁摘了斗笠,趴在桌上,满脸倦容,神思一懈,竟睡了过去。
一觉醒来,店门口灯笼都挂上了。小二殷勤的为黄少天将汤圆热了去,黄少天有了些精神,又添了些酒菜。
店里有几位姑娘,方及笄的年纪,悄悄打量这年轻剑客,红着脸切切查查。黄少天循着目光看去,恰对上这些清澈羞涩的眼眸。姑娘们赧然,瞬间噤了声。仿佛重入红尘,他眼中阴鸷淡去不少。
的确,黄少天是生了副好皮相,修眉俊眼,顾盼神飞,是姑娘们最爱多瞧两眼的模样。可惜,蓝溪阁中没有女子,不然黄少天自觉不会独身至今。想来更是愤恨,他便一口塞了两个汤圆。酒足饭饱,年轻剑客离开酒肆。街上置办年货的商摊依旧热闹,各色花灯和饰物引得百姓频频驻足。黄少天避开烟花楼的招徕和追逐嬉闹的孩童,独身前行,仿佛与红尘背道而驰。年轻剑客对这些佳节意识很淡,团聚或离散,思念与牵挂,他不太懂,也不曾全然体味。他只想快一些结束这一切,他想要独立自由的生活,哪怕仍然茕茕孑立,哪怕没有亲人同他团圆。
剑客没想到蓝溪阁这回的命令是位皇妃,要去取一个女人性命,他心里本就迟疑。到了发现,这皇妃还有身孕,看身形已七八个月了。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,面对一尸两命的抉择,都震惊而犹疑。谁料消息已经暴露,黄少天少见的耽搁犹豫,便错了时机,暴露了行迹。侍卫们都冲了进来,黄少天还没下手。
然而他自己暗中后悔,这一耽误,便要错伤更多人命。他不惜命,但也不愿枉死。他拔出剑,想,自己的业障,果真永远也赎不清。
【二】
喻文州是在腊月二十八捡到的黄少天。彼时他昏在山下,浑身是血,英俊的的眉紧皱着,满脸痛苦。
黄少天背上的伤口很是狰狞,加上失血,直到除夕才醒。
“这是哪里……我昏了多久?现在是几时了?”黄少天一开口,喉咙的干渴和翻涌的血气,让他痛苦的皱起眉。饶是平时再爱说话,此时也闭了嘴。
“很久,两天半。”喻文州声音温柔,上前欲扶。
黄少天显出不动声色的拒绝和闪避,喻文州看出,只把水递了过去。
“这是哪里?现下几时?你是谁?”润过嗓子,黄少天不依不饶,手也搭上了身边的剑。
“毓灵山,申时,隐士。”
“隐士还懂岐黄之术?”
“只学了皮毛。”
“名字?”
“喻文州。”
九州为文,好书卷气的名字。
床边的年轻人青袍黑发,眉目温和,面容白皙,若真是个隐士,毓灵山风水未免太过养人。
黄少天将信将疑,但毕竟救命恩人,他卸下不少防备:“我是黄少天,剑客,不,杀手。这次有点矬,被人摆了一道……咳,你别这么疼惜地看着我,我很厉害的,江湖人称,剑圣!你可是第一个看到我的脸的的外人,那什么,纵然你救了我,你要是说出去,我可不放过你……”末了还瞪过去一眼。这隐士笑盈盈的听剑客念叨,也不插话,只默默地添了水又递过去。此举令黄少天十分受用,话匣子再也闭不上。
“算来今天左右是个佳节,看你一人可怜,老天赐我陪你咯……”黄少天眨眨眼。
“剑圣大人作陪,不胜欢喜。”
哦,并没有从你脸上看出欢喜……语气虽敷衍,但令人难以生厌。
黄少天清清嗓子:“……有吃的吗?”
无论是真隐士还是假逸者,喻文州的作息没得挑,睡前还用大木桶泡脚,晨起也得溜达溜达打打太极。黄少天难得匿了行踪,天天睡到日上三竿,得喻文州叫八遍,恨不得在床上用饭。剑客把剑扔的远远地,自觉睡眠从此好了很多,果然是鲜血人头垒起的业障,全在剑锋里。因养着伤,黄少天也晒晒太阳,每想及此事,便颓唐些。又看着喻文州写字或作画,字字行云,篇篇流水,忽然觉得,将来洗了手,毓灵山是个好归处。
自己这种人,命债太多,升不得天的。
人间四月芳菲尽,山寺桃花始盛开。转眼已是暮春时节,但山中阴凉,喻文州院子里的树这时才吐了苞。
饶是今年过年晚,自己也住了有些时日了。黄少天一向率直,他承认,自己一点都不想走。
“文州,这是什么树?”黄少天绕着树踱步。
“你面前的是梨树,旁边是枇杷树和槐树。”
“梨树……我祖母也爱梨花,祖父却爱海棠。于是房前遍植西府海棠,后院种满了梨树。想来春天,定是十分美丽的光景。这都是听我爹而说的,可惜,我从未见过,也没人教我认得。”黄少天耸耸肩。
“海棠虽艳却无香,没见过也不算憾事。”喻文州眉眼温柔,静静地听黄少天第一次提起自己家的情况。
“你这树,长梨么?”
“你再住一阵就知道了。”喻文州眸中笑意更浓。
好啊!黄少天终于了悟为什么那些话本里,美艳的狐妖都偏爱白净的书生,深黑狭长,布满水汽的眉眼,更是惑人的。
【三】
竟然是长梨的,可黄少天却不能住下去了。
六月已经热起来了,虽没进入梅雨,岭南的湿热已经在山间弥漫。喻文州看来,昨天还一脸虔诚的来求学画的剑客,今天忽的来辞行了。
“我走了,叨扰这么久……也没能帮上什么,麻烦也添了不少,你,好好保重。”黄少天难得严肃,“还得谢谢你。”
“嗯。”喻文州送到院口,表情温和如常。
黄少天瞥到,登时泄了气一般,做了个揖便转身。走几步竟又匆匆折回来。
“我忽的想起一事,”他神采明亮,整个人沐在光里,“有一件东西,需得由你保管!”
剑客说罢,取出负剑,双手奉上剑鞘来。这是喻文州第一次近处端详黄少天的武器,剑无甚奇,鞘却风雅,玄铁明熠,光泽温厚,饰了水纹,镂了雕花,质朴而工丽,庄重不失精华。
喻文州眸中一片赞叹,黄少天神色愈发明亮:“这鞘是祖传的,可惜相配的剑却不在我手中。我整日优哉游哉,可护不全如此至宝,你便替我保管!”
“少天的信任我心领,可这剑鞘……”黑发青年有些犹豫,祖传之物,怎可拱手予人?
“推辞什么,又不是送给你!”黄少天把剑鞘拍在喻文州手上,“保管而已,我可很快就来取走的!”
黄少天说罢,不等喻文州反应,便一脸得意地转身跑走,末了还转过身来跟院口的隐士招招手。喻文州不是不识货,剑鞘纵是以玄铁为材,拿在手上也未见沉重。
喻文州抬头冲年轻剑客的背影无声的笑笑,他何尝不明白其中的意思,不过为了再来找他时,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。
这便是黄少天了,他想,稚气却高明,执着而潇洒,不放弃机会,不矜于外物。有这么一个朋友,也是幸事。
可这毓灵山不是我的归处,还望你快些回来。
黄少天身影早已隐入山林,青袍隐士却仍在院口凝伫。
剑客南下,便来到黛瓦青墙,波纹荡漾的水乡。老汉的长蒿,姑娘们的采菱曲,波心冷月,江楼红灯,远山古寺,暮鼓晨钟,隐于雾霭的拱桥,往来悠游的乌蓬……黄少天都不曾见识,这里水汽太浓,雾气过盛,缥缈迷蒙中,仿佛往来都是客,左右皆为行者。
黄少天登上望江楼,张佳乐已等了一阵,一盘豆梨酥都见了底。
“这豆梨酥你走到哪点到哪,就那么好吃?”黄少天赶紧拈起一块。
张佳乐瞟过来一个懒的解释的眼神,道:“好吃啊,甜糯细腻,馅儿清淡,吃过这么多才发现居然都没大孙做的好吃……”
黄少天做出一个你快打住的表情,又夹起一块,喃喃道:“我还说我没见过梨花呢,不曾想早跟你吃了这么多顿,诶!你看你看!这里面有梨花瓣哦,还是完整的!”
“那是!”张佳乐一脸莫名的骄傲。
透过窗望出去,月的清辉洒在水面上,似浮似沉。水畔江楼倒映在水里,看不真切,江楼上的红灯笼,却连成一线,直延伸到夜色那端。
为什么要点灯笼呢?大概有人会在夜晚归来;一模一样的红灯笼,千篇一律的水、舟、桥,教人如何认得?多少年前,是月先沉了水,还是水先承接了月的皎洁?
并未喝酒,黄少天却觉得自己看醉了。
“看你这一脸心猿意马,我便直说,”张佳乐吃光了豆梨酥,忽的又正经起来,“你有了牵挂,这江湖可再也留不得你了。”
“笑话,我孓然一身这些年,可没为哪位姑娘流连,又无亲人,何来牵挂?”
“谁说一定是姑娘了……”张佳乐撇撇嘴,“你不说我便不问,你自个儿悟去!”
黄少天瞥了对方一眼,放下筷子道:“不过,我确实不想干了,我跟阁主说了,再干一票,便取了剑走。整整六年了,早该够了,我自己都数不清……”
“你想走,他不一定愿放!”张佳乐皱眉,“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
“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,也都不清楚,只管杀人,”剑客眼中又一阵阴鸷,“我要走,他拦不住我……谁也留不下我。”
张佳乐不再接话,只把梅菜扣肉往剑客前推了推,道:“嗯,拦不住你——这个好吃。”
“谢谢。”黄少天突然道。
“居然如此简短!你抢我肉那么多次,我还是这么君子的给你递,该谢!”
“待我安顿好,定知会你一声;以后有用的到的,你也尽管说!”黄少天举杯,眸中迸出些神采。
张佳乐猛地碰杯,竟没洒出茶水来,两人仰头,一饮而尽。
【四】
那个说着很快回来的剑客,让喻文州等了四十八天。
毓灵山又变了景色,满眼都是苍绿色,风过,摇了满山苍翠的旌旗。
黄少天在雨中到来,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和脸颊滴下,没入衣领。
仿佛被雨冲淡了魂魄,见到喻文州,剑客却没说话。
黑发隐士发现,黄少天的眉宇间,竟多了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。
“少天,冷吗?你额头有些烫。”
喻文州唤他,剑客倏地回神,定睛凝视面前的黑发青年,又笑出来。
“不冷不冷!诶我有好多事想要跟你说……”
“我有一个朋友叫张佳乐,比武老是得第二。他最爱吃大孙做的豆梨酥,大孙受了伤,张佳乐快把天下豆梨酥都吃遍了,还没能找到他,他莫不是以为大孙会去做厨子?”
黄少天咽着喻文州煮的热粥,一双英气的眉扬着,看上去很是明快。
“我还到了乌镇,水乡,你去过吗?那里桥接桥,水连水,姑娘们都会唱两句小曲儿,老汉们喜欢在船头睡觉,望江楼的棕米最糯,往外一望,水里晕着一朵一朵月光,红灯笼连成串,很长很长……”
喻文州还是笑盈盈的,神情温和,眼中水汽氤氲,也不插话。他忽然觉得什么都是妄想,连同陪伴也那么虚无,他竟愿意用二十多年的岁月,去换黄少天口中的,水面上一朵一朵的月光。
说什么镜花水月?
吾心愿往!
黄少天不顾喻文州思绪,他微微停顿了一下,露出虎牙笑了笑。
“我就快能得到我想要的生活了,但我还有一件事要做。我不想做……却也不得不做。我若是想得到我想要的,就必须得做。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别无他法,有时候违心而为反而容易,顺意而做却难以快活。”
这话听上去有些拗口,但喻文州大概明白了。
喻文州问:“刚才是为此事不乐?”
黄少天点头。
喻文州:“一直为此不快,干完这件事便可快活?”
黄少天:“原本不确定,现在发现你还在这里,便是了。”
喻文州:“那便去做。”
试问这众生万物,谁不只想求个快活!
黄少天:“你会一直在这里吗?”
喻文州没有轻易许诺。
黄少天:“你不会吗?”
喻文州笑了,墨染的眉眼舒展开,温和地直望进黄少天双眸。
没得到答案,黄少天只能埋头吃粥。
“少天?”
“嗯?”黄少天有些不满意似的,挑眉哼哼。
“这次多住几日吧。”
“剑圣很忙的,要追求快活的!”
“为你过生辰。”
……
为我过生辰?
闲谈偶然提到的日子,居然被用心记住。黄少天的心仿佛紧了一下,血温热的淌着。
有什么决堤而过。
“你知道吗?我祖上也是大族,可惜被政事牵连,一朝日落。祖父投奔蓝溪阁,抵了宅院家奴和祖传宝剑去,换得一夕庇佑。可他放不下身段去做一个受人支配的杀手,和祖母自缢了。”
“少天?……抱歉。”
“你道什么歉啊,这些往事没人愿听的,太重了,我今日偏要全说个够!”
黄少天眼角泛红,喻文州发现自己竟然在着急,甚至心疼。
“为了赎回宝剑,爹娘日夜替蓝溪阁杀人,我没怎么见过他们,不晓得他们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我。我原本想着,加冠之时,给他们看我武艺,博个笑颜,可他们没等到……只赎回剑鞘。”
黄少天忽然觉得累极,双手支起额头。
“我也早就满手血债,罪大恶极!”
喻文州还是那副神情,抬手理了剑客额发。
你知道吗,我举剑决断的时候很勇敢,无人能拦住我的剑锋;我收剑回鞘时却很懦弱。这剑鞘对我来说,不是寄托和鞭策,是盛满罪恶与业障的容器,是刑天的锁链,是齐天大圣头上的金箍!
既还不清,抹不掉,我又该如何去追求快活?
【五】
山中不知岁月过,黄少天不敢懈怠了剑术。
他已经与蓝溪阁主说好,再为其办最后一件事,便赎回剑,从此与蓝溪阁再无关联。
念及此事,近日黄少天更多些快活,剑气中也多了些轻灵。大抵这毓灵山的晚霞与晨露,雾气与风声,的确是能够荡涤掉些浮躁纷乱。
有时黄少天在练剑,喻文州就在檐下读书。常常被随剑气摇摆的竹叶吸引了目光,一个时辰也看不下去几行。
他其实也没想好好看书来着。
他想,什么是放纵,这便是了;什么是恣意,这便是了;什么是清净什么是无为,这便是了……那些以往自己不敢想的,没求得的,就在静静看着黄少天剑起叶落的瞬间,便都有了。
下过一点雨,傍晚凉快了些许,水汽从土壤里散出来,风穿过枝桠与竹叶,拂在脸上,仿佛散去人的意识。黄少天抬头,月朗星稀,不知上次见到此景是什么时候,只是痴痴凝望着。
喻文州布好饭菜,还搬上了坛梅子酒。黄少天不喜欢吃面条,长寿面被喻文州换成桂花酒酿圆子。
黄少天很是开心的捧着碗:“我的生辰礼呢?”
喻文州笑:“这不亲自下了厨吗?”
黄少天扁扁嘴:“没新意呀,每天不都是你下厨嘛。我可是就有一次二十二岁生辰的!”
喻文州抬眼,还是在笑:“谁有两次呀?”
黄少天塞了个笋尖,翻翻眼皮不说话。
喻文州安抚道:“准备啦,手慢,还没好呢。”
黄少天:“那我只有等着了呗!”
黄少天一高兴,话语中的语气词声音就往上扬,喻文州听了觉得很有意思。
月移竹影,仿佛就是以月光为酿,竹影为酒曲,特意为这晚风作陪的。
一坛酒居然快见了底。
“酒喝多了用剑手会抖,我从前滴酒不沾,”黄少天眯眼,两腮已然泛红,“未料同你一个隐士混久了,竟放纵了。”
借酒气,黄少天上前,压低身子道:“我早知你不是真隐士,明日我便离开了,怎么,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吗?”
喻文州眼神清明,温和地注视着剑客,没有说话。
黄少天自顾自说下去:“你书架子上有《论语》,檐下有鸽巢,种菜又不好,颓了的篱墙也不补……衣服上又没补丁……一看就不会在此久留。”
喻文州哑然,原来隐士衣服上需得有俩补丁。
黄少天:“反正明天我就走了,不说算啦!”
喻文州望着年轻剑客的睫羽,忍不住抬手勾了对方的脖颈,将人拉到跟前,轻声道:“你还得回来取生辰礼呢,何必着急?”
黄少天给噎了一下,虚张声势地说:“那有一天我累了倦了不想举剑了,该去哪里找你?”
喻文州缓缓地,一字一句的答道:“如果有一天你累了倦了不想举剑了,我便去找你。”
两人像是卯了劲,黄少天不起身,喻文州也不放手。剑客到底是第一次饮酒,那人温热的鼻息撩在耳边,冰凉的指尖还贴在脖颈,他便只觉得全身发热,什么都不愿再想。
人一辈子会许下很多诺言,有些会后悔,有些会反悔,有些纯属自不量力,有些却非做不可。
【六】
黄少天束了发,一身黑衣站在琉璃瓦上,脚下是巍峨的宫殿,身后是一轮圆月。
此间事了,再去寻喻文州,不过半月的时间。黄少天想着,内心便有些轻巧的快活。
他抱着剑坐下来,听着远处守卫换班,等待着时机。
皇子夺嫡,江湖帮派很少有跟着站队的。庙堂与江湖,一向能避嫌便避嫌。可这蓝溪阁却破了禁,将赌注压在太子身上。
这些跟黄少天本没有关系,但这最后一票,黄少天得去刺杀六皇子——太子的竞争对手之一。
是猫是狗,他才不管。黄少天神思早就归了岭南。
剑客揭了偏殿瓦片,一个倒挂,便轻巧的伏在房梁上。房间内点着灯,却没有动静。黄少天确定四下无人,无声的落地。
他向主殿摸过去,竟一人也没有瞧见,杂役和宫女也没有。
黄少天有些起疑,抖出袖中短匕首,摁着长剑,闪进主殿。
这里不出所料也是空的,黄少天边巡视边想,皇宫这么大,这六皇子许是有别的事务,既然无处寻觅,不如守株待兔。
黄少天匿进寝殿,抬眼便见一幅画像。
画像中的女子三十多岁的样子,温婉清丽的面容有几分眼熟。岁月厚待,未曾过分折损她的青春。
黄少天不禁走进细看,才辨清画像左侧的一列小字:
——子瑾成丁酉春。
瑾成,六皇子的表字。
这一细看不得了,黄少天头皮仿佛要炸开。
清若流水,隽似行云,这分明是喻文州的字体。
不会有错。
仿佛汹涌的冰河冲过黄少天四肢百骸,黄少天定了手脚,直直盯着那一列小字。
喻文州多日的隐瞒此刻都不重要了,他为什么要逃离黄少天也不愿去深究。
幸好他不在这里。
我不要冰雨剑了。
去找他,然后跟他一起走。
黄少天闭眼,飞快的做了决定。他定了定神,在画像前点了一炷香,转身闪出殿门。
“剑圣留步,你走不了了。”
黄少天瞬间定住身形。
“你知道太多的事情,尤其是这次行动。无论成败,你一旦踏出这里便再没有半点价值。阁主有令,提头来见!”
“提你的头?”黄少天抖剑出鞘,缓缓转身。
那黑衣人一挥手,檐上的弓弩手都探出头来,万箭穿心,只是一瞬。
“念你劳苦功高,不会让你痛苦的。”黑衣人说着,做出了手势。
箭雨逆着月光而来,仿佛将圆月戳成筛子。
黄少天剑舞的飞快,乒乒乓乓的化险为夷。凹字型的宫殿结构,黄少天缓缓向门口倒退。
他没有漏过正面一箭,却抵不过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,终是有箭破袖而过,擦出血印。
檐上的空间藏不下两排人,剑客等待着,弩手们第一波箭尽的空隙。
“大人,逃了。”
“无妨,箭上有毒。”
黄少天靠在城郊一棵树下,头晕眼花,昏昏沉沉从怀中摸出小白瓷瓶,抖出两丸咽下。
半个时辰前。
“黄少,快跟我走。”
“你是谁?”黄少天捂臂,豆大的冷汗从脸颊滑落。眼眸却锋利,戒备的审视着面前的黑衣少年。
“我叫卢瀚文,您三年前教过我剑法的。”
黄少天便想起此事,彼时少年因出身被欺负,黄少天看不过去,将自己的剑法整套传授,不想这少年天赋颇高,竟取其精魄,融会贯通。
但他确实没有问过少年名字。
卢瀚文:“前辈,拿好,快走吧。”
黄少天没动:“我走了,你呢?盗出冰雨和解药,你走得了?”
卢瀚文笑:“所以我也得逃了啊!”
黄少天:“……后会有期!”
卢瀚文:“前辈保重!”
说罢少年毫无留恋,脚底抹油,转身消失在几步外。
黄少天从剧痛中缓过来,想打开檀木匣,又忽的住了手。
他想和那人一同看到。
告诉他,我们走吧,我自由了。
【七】
喻文州不在院子里,黄少天看见水缸空了却还是湿润的,松了口气。
他推门进屋,里面也不见喻文州。
他将剑匣和少得可怜的行李随手放在他住的房间。环视一周,向桌子上的锦盒走去。
一张素笺,上书“生辰”两字。
黄少天满意的笑了,却又撇撇嘴——他现在真是怕极了那人的字。
里面是一面精致的梨木屏风,四扇上题了四季。
屏上蜻蜓点水,怡然问着“笑指吾庐何处是?一池荷叶小桥横。”
几片残荷,一所寒亭,配了“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,群燕辞归鹄南翔”。
斜生的一枝腊梅,枝干上覆了薄雪,手书着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”。
最后一扇,只寥寥几笔,一缕垂柳,几圈水纹,似有远舟,仿佛荡漾出四月暖风,题了“移舟去,未成新句,一砚梨花雨。”
“少天可还满意?”
“嘿嘿,早就听到你进来了。心意难得,九成满意吧!”
“我不会回去了,剑圣大人给个十成吧。”喻文州一脸委屈的样子。
年轻剑客转过身来,对着黑发青年笑啊笑,眼神熠熠,春风拂栏。
喻文州不禁在他额上落下一吻。
黄少天脸颊飞红:“勉勉强强吧。”
剑客忽然想起什么,从对方怀里抽身出来,去捧他的檀木匣。
“差点忘了要你看一样东西!”
过尽千帆你我化作飞灰,
荒圮颓垣有谁青史名垂?
十载逍遥添不满我酒杯,
一生笑傲只愿求你作陪。
Fin.
写了好久,笔力实在浅陋……大家多多包涵,我会努力提高/(ㄒoㄒ)/~~
本来是个BE,做生贺嘛,还是算了!无耻求个推荐(捡起你的脸谢谢)
黄少天17岁生快,所有最美好的祝福都给你呀!
鞠躬。
悄悄打个广告,小透明自我推销嘻嘻~生贺,流浪者的礼赞喜欢就点个推荐吧~谢谢谢谢十分感谢你看到这里啦!
说着捡起我的脸⁄(⁄ ⁄•⁄ω⁄•⁄ ⁄)⁄